1863年11月19日,在宾夕法尼亚州葛底斯堡国家公墓揭幕式上,林肯发表了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说,仅有3分钟、10句话、272个单词,它被永远载入史册,成了经典中经典。而排在林肯之前的演说持续了2个小时,但没有人记得他讲了什么,当然也没人关心他是谁。
写稿子不是逛菜市场,量多不一定吸引人;写稿子也不是打群架,人越多越好。孔子的“绘事后素”,《红楼梦》讲的“淡极始知花更艳”,乔布斯信奉的“至繁归于至简”,其实都是一个意思,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:以简驭繁、少即是多。
为什么有人总喜欢把一些没必要很长的稿子写得很长?个人觉得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:一是不精通。因为业务不熟或水平欠缺,既然不能做到一击必中,那么就索性多开几枪,用“全面撒网”来实现“重点捕鱼”,字数自然就上来了。二是不舍得。辛辛苦苦找来的素材,搜肠刮肚想出来的金句,怎么能轻易舍去,对自己下不去刀,稿子也就不会短了。三是不放心。写稿人好像对用稿人很不放心,总觉得对方这个可能不知道,那个好像也不清楚,于是各种数据案例往上堆。这种看似是对领导不放心,本质是对自己没底气。四是不变通。虔诚信奉“系统观念”,不管什么文稿来了,张嘴就是“讲逻辑”,下笔就是“三三制”,结果生生把稿子开成了“中药铺”。
以上四种说得不是别人,正是笔者自己,几年下来,每一个雷都没躲开,炸得可谓结结实实。但好在“久病成医、因病成妍”,踩雷多了,也有了些心得体会。想让稿子更精炼简约,个人觉得可以从以下三方面入手:
第一,小切口。为什么要找一个小切口,因为机关文稿没有那么多宏大叙事,不需要史诗文章。绝大多数的文稿都是为了解决一个或一类问题,小切口完全可以解决大问题。如果你非得要选择“大题目”、去搞“大手笔”,就好像潘长江穿了郑海霞的鞋子,不但跑不快,还可能要跌跤。
选择小切口有很多好处,最为明显的是可以“力出一孔”。千万不要小瞧“力出一孔”,任正非在2013年华为《新年献词》中举过一个例子,他说水和空气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东西,但空气火箭燃烧后的高速气体,通过一个叫拉法尔喷管的小孔,产生巨大的推力,可以把人类推向宇宙;像美人一样的水,一旦在高压下从一个小孔中喷出来,就可以切割钢板。只有口子够小,才能“力出一孔”,文稿才有爆发力、感染力。
第二,讲短话。要讲短话,必须脑子里时刻绷紧两道弦:一条是“讲废话就是谋财害命”。毛主席在《反对党八股》中讲道,“我们应该研究一下文章怎样写得短些,写得精粹些。延安虽然还没有战争,但军队天天在前方打仗,后方也唤工作忙,文章太长了,有谁来看呢?”想象一下,你是一支部队的首长,你的士兵在一座马上就要爆炸的大楼里,你是应该说“大家要充分认识当前形势,迅速寻找撤退路线,并确保立即执行到位”,还是应该说“撤”!如果能用一句话就能讲清楚的话,就不要说第二句,能用一个字交代清楚的事情,就不要用两个字。要部署工作,就开门见山、亮出观点,千万不能犹抱琵琶半遮面、一山放过一山拦。
另一条是“尽可能让每一句都短下来”。古典文学几乎没有长句,一句话7个字以上的很少很少。鲁迅、闻一多等大师的演讲,句子长度一般都是8个字左右。汉语跟英语等其他语种不同,它是单音节词汇,简短的句子可以最大限度释放它的音律美、建筑美。想把句子写短,必须慎用副词,“全面”“全力”“全心”之流用多了,容易有泛滥之嫌。要少用形容词,形容词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点缀,如果满眼都是大红大紫,那就是媚俗。正如马克吐温所说,如果你发现自己在使用形容词,那就尽力消灭它。要拿掉一切没必要的虚词,像“的”“了”这样的虚词,只要不影响表述,全部拿掉、一个不留。
第三,舍得删。理查德·巴赫说过:“伟大的创作取决于所删文字的力量。”对于公文写作同样如此,成功文稿的秘密就在于所删减的内容。稿子完成以后,要大胆地删,一直删到“意少一字则义阙,句长一言则辞妨”。在删减方面,我对两句话一直印象深刻:一句是“要把最重要的演员放在舞台上”。整篇文稿就是一个舞台,它的空间是有限的,我们必须把领衔主演放在最好的位置,这个最重要的演员就是“核心观点”,凡是与凸显“核心观点”相冲突、不一致的,都要毫不客气地删除。另一句是“要把多数材料放在抽屉里”。这句话是读研时一位老师在我们毕业论文答辩会上讲的,他说论文不一定要写得很长,辛辛苦苦找来的史料,大多数都是要放在抽屉里的,而不是一股脑放进论文里,文章越短越显老辣。
最后,我还是想告诉你,排在林肯前面那位讲了2个小时的演说家,他的名字叫爱德华·埃弗里特。此人并非平庸之辈,当过州长、国务卿,还做过哈佛大学校长,那天他的演讲也是一篇佳作。但当林肯讲完,他就走过去对林肯说:“我演讲的内容将很快被人们所遗忘,而您的演讲却永远不会被人们所忘记。真希望我几十页的演讲稿能和您的二十几行交换,那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!”
“真希望我几十页的演讲稿能和您的二十几行交换”,这是埃弗里特至今被大家记得最深的一句。当然,我们还是没怎么听过。